第 262 期

研究發展
以戰備觀念提昇國家防疫
Emergency Preparedness of Infection Control at National Level

2008年6月，台灣又面臨了1998年以來最嚴重的腸病毒七十一型（EV71）疫情，截至7月初有280位重症小兒病例，也奪走了10位小兒寶貴的生命。這一波的EV71疫情與1998年相較其實相差甚巨，但隨著國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社會變遷，如少子化及婦女就業率上升等，使疫情的複雜化不減當年，是過去從事防疫的人員所無法想像的。過去十年間，台灣在EV71的研究其實是領先全世界，行政院衛生署疾病管制局（疾管局）於1999年開始EV71疫苗的研發，有關病人臨床的處置及預後追蹤皆成為教科書上的範本。疾管局於1998年EV71疫情後成立了十三家病毒合約實驗室，使此次疫情的通報及診斷能順暢進行。2003年經歷SARS之後，台灣的防疫體系又強化了六區指揮中心並增強防疫醫師陣容。因此，與十年前相比，台灣在EV71的防疫其實進步很多，可惜這些正面發展未受到各方肯定。綜觀此次EV71的疫情問題不在通報、診斷及治療層次，而在疫情的溝通，是防疫上可喜但也值得再反省之處。

台灣的防疫史上類似EV71的事件不斷地重演，每當疫情發生時，各方交相指責，甚至疾管局因而在六年內更換了五位局長。但疫情歇緩後，大家又馬上將各項措施拋諸腦後，政府在防疫的預算也見好就收，導致諸多防疫政策無法永續發展。腸病毒如此，每年登革熱的疫情也如出一轍。2004年，疾管局為了預防H5N1禽流感在台灣流行，採購了總預算共約兩億的克流感抗病毒藥物及H5N1疫苗，這項政策是一個成本極小卻能確保H5N1疫情發生時，保護第一線防疫人員及病人的戰備措施。可是，每年在立法院的預算審查會上都飽受立委對於是否浪費的質疑。此外，疾管局每年採購的流感疫苗如有剩餘未施打完，承辦人員也都有被彈劾或記過的隱憂，這些不正確的觀念及作為，種下了政府防疫人員積極防疫的障礙，而防疫如果不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則勢必會造成災難。筆者曾在一、兩次立委質詢時打過比喻，提及每年國防預算採購了數千億軍備，但幾十年來也不曾打過一次仗，是不是也浪費了子彈及軍備？因此，防疫應視同國安及戰備，「有備無患」，即使「備而不用」也當慶幸而非浪費，充足的準備方能確保防疫的成功。

進入了二十一世紀以後，全球的感染症疫情與二十世紀以前有很大的差異。原因是全球暖化及環境的變遷與交通旅遊頻繁，使新興感染症的發生型態改變，而且傳播迅速。1918年H1N1西班牙流感的疫情三波段發生，是否會在二十一世紀的H5N1流感出現，或波段間時差縮短，更是現今科學界研究探討的焦點。以登革熱而論，1970年以前疫情只侷限在南美及東南亞的馬來西亞及印尼，但在1980年以後已波及絕大部分的南亞印度、越南、泰國、紐澳及台灣，北回歸線以南的地區已全部淪陷，登革熱疫情已成了台灣未來每年必須面對的課題。台灣目前其他的重要疫情尚包括結核病、愛滋病及細菌抗藥性的嚴重，對國民健康都構成威脅。歐洲各國有鑑於中古世紀以來，疫情對人類的危害遠大於戰爭之禍害，因此，平常對於各項傳染病的監控、疫苗及藥物之研究都不遺餘力。以流感疫苗施打率為例，歐盟各國皆達人口的30%，而台灣則不到13%。荷蘭的抗生素抗藥性比率也只有台灣的十分之一。因此，台灣還有很多疫情的未爆彈存在，如果我們不痛下決心提昇防疫至戰備層次，未來將會再有一波波的疫情發生。台灣的防疫單位過去經過多次的組織改造及演變，雖然在層級及預算上有所提昇，但受政府重視的程度仍有限，直到2003年SARS的爆發，使台灣的國安及經濟受到重創，政府及社會大眾才警覺到防疫這一區塊的重要性。

這次EV71疫情，衛生署署長又重提疫苗的製造，學界也有正反不同意見。過去十年間，疾管局一直在觀察EV71疫情是否會如過往一樣消失，尤其是2006年病例的幾近絕跡，使醫學界又質疑起EV71疫苗是否有研發的必要。然而，今年的疫情捲土重來，加上越南、新加坡、安徽等地相繼爆發出重大疫情，使科學家相信，EV71疫情將與流感及登革熱一樣，成為未來防疫的永久作戰對象，此一發展應能合理化台灣EV71疫苗的發展。但台灣受限於國內市場太少，且疫苗臨床試驗樣本數及預算龐大，台灣將無法獨立支撐一家藥廠或疫苗廠的營運。因此，即使疫苗研發出來，臨床試驗及認證過程曠日費時，困難重重，非有大藥廠支持不可。2002年起衛生署雖然對疫苗發展作了重大改變，由國光疫苗公司在行政院開發基金資助下擴廠及提昇研發，並在國家衛生研究院另外成立了疫苗研發中心進行戰備疫苗生產及研發，以與民間疫苗公司相呼應。但多年運作下來，仍因為營運預算及市場規模太小等因素，兩個單位目前皆陷入發展前景不明的困境。

除了疫苗，抗腸病毒藥物之研發亦遭遇類似的窘境。國衛院生技藥研組已發展出一良好的藥物等待進入臨床試驗，但因EV71的市場不太以及台灣的藥廠規模太小，無法承接製造。EV71的藥物及疫苗發展其實正反映出台灣生技產業的困境。在2008年6月的新加坡世界疫苗會議已明白指出，對地區性疾病，尤其市場不大的國家，政府必須出資扶持疫苗產業，當作戰備概念來研發，否則國際大廠是不可能製造出EV71這類市場不大的藥物及疫苗的。

綜上所述，台灣如要確保防疫的成功，應將防疫提昇到國安及戰備層次，每年從軍備預算中挪出五十億至百億設立「國家防疫基金」，置於國安會預算下，規劃台灣的整體防疫，包括常規疫苗基金、藥物與疫苗準備。台灣在過去也確實將疫情視為國安，國防部也在三峽成立預防醫學研究所進行戰備疫苗的研發。惟有將防疫視同國安及作戰，將防疫提昇至戰備層次，台灣未來才有可能安然面對層出不窮的新興感染症疫情，使國家能長治久安。

（本文將同時刊載於八月份「科學月刊」）
《文/圖：臨床研究組蘇益仁組主任》